期待妹妹有个温暖花开的春天
(纪实体)
1
弟弟的电话一打过来,我就知道,妹妹的病,一定是更加严重了。
弟弟说,四姐又屙不出来了,痛得也很厉害。医生想给她用点靶向药,又怕她受不起,不敢用。她现在呕得更加厉害。抿一小口水,就要呕。哇哇地呕。
我听得心脏倏地悬了起来,我分明听到它在扑嗵扑嗵乱跳。
我能感觉到,我心脏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沉甸甸的气球,它“砰”的一声,砸开了,里面的气,四处乱窜。那股子气呀,顺着我的五脏六腑,慢慢升腾。所到之处,我体内的细胞,俨然被吞食一般,全身也就慢慢蔫了下来。
我又回到了年前那段痛苦而又悲怆的时光。
2
妹妹是去年11月2医院诊断为肝癌的。
11月3日,我就要医院。首先做了个PET-CT检查。
取PET-CT结果那天,我7点半就到了诊断楼门口。因为疫情防控需要,通向大厅的那扇玻璃门,被一把横条锁给牢牢锁住。病人的检查结果,一律是通过那两扇玻璃门的错位缝隙给递出来的。
我看到里面的坐台医生已经入台了,也就砰砰砰地敲打着玻璃门。
医生说,等一下,这么急干什么?刚刚上班呢!
能不急吗?我想,世界上最着急的,应该就是等癌症的彻查结果了!
癌症是什么?癌症是吞食生命的魔鬼!癌症是让人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烟幕弹!
我多么希望妹妹身上所背负的“癌症”之名,是个假的烟幕弹,它引爆不了,恰好被这里的权威给撤了引信,或者只是不立刻杀生的温和之癌,或者只是癌的一个前兆!
医生问,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杨崇梅。木易杨,崇高的崇,梅花的梅。是昨天上午做的。
医生将一大本资料递给我,然后要我在登记簿上签字。
检查结果很厚。里面有十几张彩色照片。拍得很清晰,纸张也厚实。可我看不懂。
然而,当我翻到前面那张检查报告时,我的泪水就出来了。妹妹得的是:胆管细胞癌。
妹妹身上的癌细胞,已经跑到了她的肝脏、肺部和盆腔。
医院外面。三姐一大早,就陪妹妹去了旁边一个小公园。三姐说,趁妹妹还能走一走,也看看长沙。
我告诉三姐说,CT检查结果,我已拿到了,我现在就去找昨天那个医生,你们后面来吧!
3
医生看了看CT结果,没说什么。随后,他又悄悄把我叫到一个角落里,问我,病人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说,什么情况?
我进一步解释说,病人是我的亲妹妹!
医生说,经济方面的情况。
我说,我妹妹只读了三年小学,她是个农村妇女。我妹夫是个勤劳老实的农民,他在怀化城里做点零活。我妹妹有个儿子,成了家,生了两个女儿,可他四年前离了婚,是我妹妹把她那两个宝贝孙女从几个月拉扯大,大的现在读一年级,小的读娃娃班。我妹妹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她现在正在读高一。
医生说,你说得这么具体干什么?我只问你,她家里到底有没有钱?
我无声地望着那位医生,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相信,医生一定看到我的喉结在动。如果我妹妹有钱,我又何必把她的艰难说得那么具体呢?
医生说,你妹妹的病很严重,又不能动手术。
我问,我妹妹大概能活多久?
医生说,通常情况下,这种病,三到五个月。
医生又说,她这种病,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的,如果经济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打打免疫针。
我问,多少钱一针?
医生说,这个就比较贵了。打一针,一万五六。一个月打两针。
我说,那我得下去跟我妹妹商量一下。
医生说,好的,我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如果需要的话,你随时打我电话。这药是外国药,医院里没有,需要临时从外面调。
三姐和妹妹已经来到了二楼的候诊大厅。她们眼巴巴地望着我出现。
我从我妹妹眼神里,能够看到她那真诚的奢望。妹妹昨天做完PET-CT检查后,检查医生打电话问她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手术。妹妹告诉医生说,十年前做了个胆囊切除手术。妹妹觉得,这可能是以往的胆结石引出来的毛病,于是也就异常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妹妹要我打那个电话,问一问那个检查医生,看她是不是胆结石方面的毛病。妹妹多么希望是她以前的胆结石在作祟,而决非什么癌症!我打电话问那个检查医生,她不肯告诉我,只是交代说,明天上午8点取结果,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隐隐地跟妹妹一说,妹妹立刻就明白了。她顿时就要起身,要回怀化去。她流着泪说,哥,我不整了!这还有什么可整的呢?你看见有几个癌症病人最后整好了呢?
我说,你不要太自悲,医生说,还可以打那种免疫针呢!虽然贵一点,也是值得去试一下。你没有钱,我们给你出,你放心吧,你还有其他六姊妹呢。
妹妹说,打一针,一万多,那不是要把家里活着的人也要往死里整吗?
妹妹坚决不同意打这种免疫针。
可是,那个医生还等着我回话。
我拨通那个医生的电话,小声地问,打这种免疫针,能保证我妹妹活多久?
医生说,这个是不能做保证的!任何癌症药,都是不能做保证的!
妹妹撕掉了接下来要做的抽血化验单和心电图检查单。她坚决要回怀化去。
我拉住妹妹的手说,妹啊,你不能这样,你好不容易来这里,就这么回去,难道你对自己都没抱一点希望吗?你不是想看到你女儿考上大学吗?她现在读高一,你只要挺过两年多时间,你就可以看到她上大学吗?
我指着大厅里接踵而至的人流,继续说,你看看,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为癌症跑到这里来的?在湖南,只有这里,才是专门对付癌症的,也只有这里,才是最权威的。你不肯打那种外国免疫针,你还可以试试这里的中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案呀!
陪妹妹一同而来的三姐擦着眼泪说,妹啊,你就依你哥哥的吧,就是不打这种外国针,也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治疗办法!
4
我单刀直医院的中西药结合科。
我要去找王教授。
三年前,我父亲被查出胰腺癌,在同事朋友的指引下,我就是在王教授那里弄到了对付父亲绝症的治癌中药。尽管父亲没喝完一剂就走了,但那也是治疗父亲胰腺癌的唯一“救命稻草”啊!
门口那位负责叫号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追过来。她在我后面吼叫着说,没叫你进来,你怎么就进来了呢?还讲不讲规矩?
我说,我来找王教授的!
那个身着保安服的女人说,挂号了没有?
我说,我就是来挂号的,挂王教授的加号!
王教授算是这里最牛的医生了。他的号,很少能放出来。网上挂他的号,基本上只能挂到两周以后。81元。如果不是他的坐诊日,挂号费就是元。
尽管老女人贴着屁股跟着我,可我还是来到了王教授的坐诊室。
王教授不认识我,我却一眼认出了他。
我对王教授说,王教授,我想挂你的加号,请你一定救救我的妹妹!她还年轻啊!
老女人见我和王教授已经搭上话,也就不再追究什么,自个儿回去了。
王教授尽管阅人无数,可他还是对我有些记忆:三年前那个雷声轰鸣的中午,我缠着他为我的老父亲开药,连中饭都是在坐诊室里解决的。
王教授同意我加一个号。我妹妹真是有福了!
王教授把那几张CT照片,往荧光墙上一插,然后还翻了翻那本PET-CT检查报告,叹着气说,太晚了,已经是晚期的晚期,现在到处都扩散了。中药反应慢,就是吃,也不一定有什么好效果。
我试着问,王教授,我妹妹这种情况,还能活多久?
王教授盯着我看了一眼,说,三到六个月吧。
这时,好心同事打来了电话,她说可以找介入科的古教授。好心同事的母亲曾经也是癌症患者,医院很熟悉。
好心同事又说,如果能纳入古教授的临床试验项目,就可以吃到国内外最近研发的治癌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说不定,效果更好呢。但有一条,要想进入临床试验项目,就不能吃中药。
我把我的想法跟王教授一表露,他说,要想搞临床,那就不能吃中药了,那边也不会允许的。现在,你到底是做临床?还是吃中药?你自己选择吧!
妹妹还是愿意做临床。
因为她知道,临床所用的药,都是些全新的,甚至还有可能吃到外国药。
妹妹愿意用自己的病躯去赌这一局,万一赌到哪种药有效果呢,能够活上三五年,那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5
朋友的热心相助,让我很快见到了那位临床介入科的古教授。
古教授年轻俊朗,学者风度,是位心地慈善而又谦和的医者。
他看了看我妹妹的相关检查报告后,拿起笔在纸笺上列了四种治疗方案:一是穿刺活检,加治疗;二是化疗+免疫;三是靶向+免疫+化疗;四是化疗+临床。第一种太痛苦,没多大必要,因为PET-CT已经扫得很清楚了。第二三种,花费都比较大,一年下来几十万。比较来看,第四种治疗方案,对我妹妹最适合。
那就选第四种方案吧!
古教授透露说,如果患者对临床药物不敏感的话,如果有效果,活上三五年,还是有希望的。
我把这个三五年的生存消息,发布在我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