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的一个夏天,长沙国丞相夫人辛追睡完午觉起来,侍女捧上一盘甜瓜。也许这是丞相夫人的最爱,也许是因为贪凉,辛追奶奶看见甜瓜就暴饮暴食起来三小时后,她的胆结石发作,两个*豆大小的结石,分别卡进辛追的胆总管和肝管的汇合处。她的右上腹顿时剧烈疼痛起来,疼痛刺激心脏过速跳动。可是早就严重堵塞的冠状动脉已无法为心脏提供足够的血液和氧气。她的心肌开始缺血,心率开始紊乱,冠心病发作了。等不及急救,辛追在知天命之年猝然离世。
时逾多年,湖南长沙的马王堆汉墓在年被打开。巨大的棺椁中,辛追形体完整,全身润泽,还覆盖着完整的皮肤。不仅毛发尚在,手指脚趾纹路清晰,甚至连肌肉都有弹性,部分关节还可以活动。千年女尸重见天日生前体内的秘密在解剖刀下一览无余。她的食道和肠胃里还存有食物残渣,共数出粒半甜瓜籽。她不仅患有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多发性胆结石,右上肺有结核病灶,右前臂曾经骨折,甚至直肠和肝脏内还发现了鞭虫卵、蛲虫卵以及血吸虫卵。从此我们知道冠心病早在西汉就存在了,并不是现代社会的时髦产物
血吸虫病以前被称为“日本血吸虫病”,因为它是日本学者在年发现的。辛追奶奶的出土,把这种病的病例提早了多年经过现代医学检查,还知道她是A型血,曾经生过宝宝。看看这两千多年的人得过什么病,现代人一清二楚。尸体保存的这么完好举世罕见。
不过这还不是要说的重点,今天要说的这位爱吃瓜的贵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无价之宝,这就是素纱禅衣。所谓禅衣,就是轻薄无内衬的单衣。从古至今有很多文人都做过描述。白居易在《寄生衣与微之》中写道:“浅色縠衫轻似雾,纺花纱袴薄于云。莫嫌轻薄但知著,犹恐通州热杀君。”又有陆游《老学庵笔记》里赞美亳州出产的轻纱:“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
吃瓜群众一直以为这些描述是艺术夸张,什么样的丝织品可以缥缈如雾、轻薄若云?不过夸张一点为了博眼球,可以理解。直到素纱禅衣出现在世人面前,我们才知道白居易和陆游两位大咖,还真是诚不我欺也。只怪我们自己少见多怪,没见过这么轻薄的衣服。
辛追奶奶一共有两件素纱禅衣,先说其中一件:从衣领到下摆,衣长1.28米;袖子展开从左到右竟然长达1.9米;此外,在领口和袖口还镶有厚厚的绒圈锦。即便如此,这件宽袍大袖的衣服只有49克,还不到一两重!折叠后,这件不盈一握的纱衣竟然可以放入一个小小的火柴盒。
人们记得那本史书曾经说过的传说。有位西域来的商人觐见一位唐朝官员,震惊地说:“你胸口的黑痣,怎么透过两层衣服还能看到?”这位官员让商人靠近观察。原来他身上哪里是穿两层衣服,分明是穿了五层之多。现在这素纱禅衣比起唐朝官员的五层衣服更厉害,迭起十层,透过去下面报纸上的字历历在目。
纱,是中国古代丝绸中出现的最早的一种,是由单经单纬交织而成的一种方孔平纹织物,密度稀疏,因而质地轻薄。但是,高级纱料可不是孔隙越大越好,要不然干脆穿个蚊帐得了。
素纱禅衣轻盈主要是所用的蚕丝惊人的纤细。在丝织学上,有一个叫做“旦”的计量单位。旦数越小,纤维越细。现代的高级丝织物乔其纱,纤度是14旦,而素纱禅衣的纤度居然只有10.5-11.3旦而丝的直径只有头发丝的十五分之一。
两千多年前的人为什么能有这么细的蚕丝呢?时光回到西汉时期那时候人们养的蚕是三眠蚕,就是一生只休眠三次,脱三次皮的蚕,而不是我们现代人养的四眠蚕。它的体重比四眠蚕要轻很多要四五条加在一起才能等于一条四眠蚕的重量。三眠蚕的身体小口腔小,吐丝孔也小,吐出来的丝自然不是一般的细。使用这种丝织成的丝织品,高度透光,及其轻巧。
说了半天,既然三眠蚕这么好,我们为什么要培育四眠蚕呢?这是因为四眠蚕丝质更优,产量更高。大约在北宋时期,四眠蚕替代了三眠蚕,整个蚕业中心南移今人说到丝绸,首先想到苏杭,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科学家通过药物诱导,可以将四眠蚕“退化”成三眠蚕,也可以得到更细的蚕丝,也成功地复制出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只不过,最后成品依然比49克重的原版重了0.5克。
刚才说过,辛追墓一共出土了两件素纱禅衣,另一件呢?另一件更轻,只有48克,但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年暑假,一个17岁少年潜入湖南省博物馆,盗走31件文物和8件复制品。在警方追缴过程中他的母亲为掩盖罪行,烧毁了部分文物,其中就有这件素纱禅衣这件在地下埋藏两千多年的稀世珍宝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实在可惜!
辛追奶奶的素纱禅衣,与其说是一件衣服,不如说是西汉时期种植业、畜牧业、制造业、纺织业的共同结晶,体现出高超的繅丝技术和纺织水平。它留给我们遗产是无价之宝。